行き止まり

 

Two Halves Of A Whole·第二章

  02.

  今天下雪了。

  银时听着公寓楼下小孩子们打雪仗的嬉闹声,心里一阵发愁。

  前天家里的暖气断了,在这该死的冬天里——因为没有多余的钱来付暖气费。

  他自己倒没什么,家里的暖水袋都塞进了妈妈的被子里,但即使如此妈妈的咳嗽还是越来越严重了。

  啊……怎么办呢……

  ——

  “哥哥,糖!”刚睡醒的十四郎揉了揉眼睛,突然像发现新大陆一样用小手指着窗外纷飞的雪。

  “不是糖哦,是雪。”银时宠溺地揉了揉他柔软的黑发,语气里不觉带上一分笑意,“十四想出去玩雪吗?”

  小孩子就该有个像样的童年啊,他想。竟然忘了他自己也不过是个孩子罢了。

  一双惺忪的蓝眸在听见“出去玩”之后顿时飘起了星星,仰头期待地看着银时,身后似乎有一条长尾巴在摇动。

  某个弟控忍不住抱着弟弟亲了一口。

  然后小十四也不甘示弱地回敬,在哥哥脸上留下一个口水印。

  银时莫名红了脸。

  “妈妈,我和十四出去玩雪,很快就回来!”

  “咳咳,注意安全,咳……唔,早点回来。”土方裕子勉力压住咳嗽。

  下雪了么……但愿我能撑过这个冬天吧。

  似乎是对她这个心愿的回应,肺部忽地开始一阵绞痛,随着一阵猛咳,枕巾上留下的是一片暗色血渍。裕子愣了一会儿,咬了咬牙,伸手拿起床头的手机。

  这厢,一大一小的兄弟俩裹着羽绒服走出了家门,地上积了不浅的雪,银时抱着十四小心地走进了空旷的草坪,银装素裹中一切事物都带上了柔和的光晕。他随手摘下一旁一棵常青灌木上覆了雪的叶子,将叶片剥下,手中只留一片叶子形状的薄冰,趁着没融化,赶紧放到十四的手套上。

  “看,神奇吧?”

  “嗯!”十四将冰叶子捧在手上凑近了看,结果没多久就化成了一滩水。

  “呜……不见了……”他顿时委屈地瘪了嘴。

  “嘛,亲哥哥一下,就再给你一个哦~”银时将脸凑了过去,然而此刻他的内心并不是表面那样淡定。

  啊啊啊啊啊!!!我的弟弟怎么可以这么萌!要阿银我做什么我都愿意啊!!!

  “啵~”

  坂田银时,卒。

  两人嬉闹着在雪地里玩了好一会儿,银时感到久违的放松,直到自己打了个喷嚏才意识到该回家了。

  “妈妈,我们回来了!”

  没有回答。

  应该是睡着了吧,他想,那还是不要打扰了。

  一看挂钟,时针即将指向十二点,刚坐下的银时赶紧去做饭。

  煮好了三碗面,端进卧室,却见被子下的人正在颤抖。

  “妈、妈妈?”

  被呼唤的女人无力回答,意识已陷入半昏迷,脸涨得紫红,浑身发抖,满头冷汗浸湿了长发。

  ——最不想看见的事发生了。

  银时出奇地平静,拿起手机打了急救电话,就像是经历过无数次一样,苍白的唇色却显示出他的恐惧。

  在救护车赶来前的五分钟之内,他按着接线护士的指示帮妈妈换了个姿势,又从柜子里拿出应急背包,里面有钱、信用卡、病历,还有身份证等证件,都是为了预备现在这种情况的出现。

  他清楚地记得妈妈在整理背包的时候笑着说:“虽然肯定用不上,但还是准备了比较安心吧。”

  那个笑容是如此遥远。

  坐在救护车上,几名护士正给土方裕子测量各项数据,银时有些恍惚。

  失去亲人,是什么感觉呢?离开那个所谓的父亲的时候,他并没有半点缺憾的感觉,反而有些轻松,但这回不一样了。

  “真是冷静呢,那孩子。”一旁的护士对同事小声道。

  “是啊……”另一人皱着眉看了看心电仪,“也真是可怜的孩子啊。”

  银时不由收紧了双臂。

  ——

  抢救室外格外的冷。

  “哥哥……”

  土方十四郎现在很委屈。平时最在意他的哥哥现在一声不吭,怎么叫也不应,而且妈妈也不见了……到底是怎么了呢?

  他抽搭了一下,没有哭出来,保持着瑟缩的姿势,渐渐睡着了。

  抢救室的灯灭了,一个白大褂走了出来。

  “小朋友,你的爸爸呢?”

  “……”

  “那,其他的亲人呢?”

  “……”

  “呃,这……”

  “说吧,”银时打断他,“直接告诉我就好了。”

  “抢救无效。真的十分抱歉……”医生深深吸了口气,如是道。

  没等他说完,银发的男孩已径自走进了抢救室。

  医生叹气,却没有听到猜想中的哭喊。所有的医护人员都默默退了出来,里面出奇地安静。

  没过多久,那孩子便走了出来,仍是一脸平静,只是一双好看的红瞳变得空洞起来。

  对一个七岁多的孩子来说,这可真是一场噩梦啊。

  ——

  至于梦醒,是在五天后。

  陌生的房间陌生的床,阳光透过米白色的窗帘照进来,让银时有些睁不开眼。

  床边坐着的女人黑发披肩,正织着一条围巾。

  “妈妈?”不对,妈妈已经……

  女人闻声转过头来,是一张酷似土方裕子,却有着截然不同的气质的脸。

  “银时,你醒啦?”女人关切地摸了摸他的额头,“你在葬礼上突然晕倒,吓死姨妈了,也怪我,让你一个孩子忙进忙出了那么久。”

  银时恍然,慢慢回想起来,冰冷的抢救室,冰冷的灵柩,冰冷的葬礼,以及这个女人温暖的手。这是他母亲的姐姐,也就是他的姨母,妈妈去世后不久,她就赶了过来,帮着办手续、操持葬礼,再后来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。

  “啊……嗯,谢谢姨妈。”银时揉了揉隐隐作痛的脑袋,总觉得少了些什么,“对了!十四呢?”

  “哦,说到这个,也是我的疏忽,十四他发烧了,医生说是环境变化而太过紧张导致的……”

  “他在哪?”银时一急,声调上扬的几分。

  “啊,就在隔壁房间,我去看过了,刚刚退烧……”她对银时的反应有些惊讶,“你的身体没关系了吗,喂,银时!”

  男孩已冲出了这间卧室。

  另一间房的床上,小小的孩子安静地熟睡着,丝毫没有因为房间里闯进来一个人而被打扰。

  银时悬到嗓子眼的心重重地落下。他站在床边,放轻了呼吸,小心而郑重地做了一个承诺。

  哥哥再也不会丢下你不管了,十四。